一本好书中流露出的傲慢与偏见
尼古拉斯·塔勒布的《黑天鹅》总体上应该是一本好书,但不巧我第一次看到的是书中的一段设计对白,把我给恶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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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肥佬托尼与约翰博士几乎没机会出现在同一地方,更不要说在一起泡吧,所以不妨把这当做一个思想实验。我将问他们一个问题,然后比较他们的答案。
尼古拉斯:假设有一个公平的硬币,抛掷后出现正反面的概率各有50%。我连续掷了99次都是正面。那么,我第100次抛掷硬币出现反面的概率有多大?
约翰博士:太简单了!当然是50%,既然你已经假设硬币正反面各有50%的概率且每次抛掷相互独立。
尼古拉斯:你的答案呢,托尼?
肥佬托尼:我会说不超过l%.这是显然的。
尼古拉斯:为什么?我假定是硬币是公平的,每面都有50%的概率。
肥佬托尼:如果你相信所谓“50%”的说法,你要么是个草包,要么是个傻子。这枚硬币里面一定做了手脚,不可能是公平游戏。(也就是说,在硬币抛出99次,每次都得到正面的情况下,你对公平性的假定很可能是错误的。)
尼古拉斯:但约翰博士说是50%。
肥佬托尼(在尼古拉斯耳边小声说):我在银行的时候就知道这些傻瓜。他们的思维太迟钝了,你可以利用他们。
现在,这两个人你更希望谁当纽约市市长?约翰博士完全在条条框框里面思考——别人给他的条条框框,肥佬托尼则几乎完全在条条框框以外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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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我续的一段)
逻辑引擎:你傻逼啊,有扔一百次硬币的时间都泡到好几个马子了。
尼古拉斯:我们只是在做概率题啊。
逻辑引擎:如果你以为你们在做概率题,你要么是个草包,要么是个傻子。做题能随便扔掉题目的前提条件么?
尼古拉斯:但肥托尼确实是在解答问题啊。
逻辑引擎(在尼古拉斯耳边小声说):我在公司里见过这些傻瓜。他们自以为很聪明,看到有人正按规则做事就以为别人是只会循规蹈矩的傻瓜并加以嘲笑,这种人特别好忽悠,你随便拍拍马屁夸他们聪明绝顶就可以无偿利用他们。
现在,这两个人你更希望谁当纽约市市长?肥佬托尼完全在条条框框里面思考——别人给他的条条框框,还沾沾自喜地自已为跳出了框框,逻辑引擎则几乎完全在条条框框以外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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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然知道作者要表达什么意思,我也见过那些只会循规蹈矩做事的笨蛋,其中有些人当年还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但作者的例子构造得实在是很犯贱,为什么不能直接拿实际的问题举例子而是拿做数学题来举例子呢?如果真要玩跳出框框的游戏,知道什么时候守规则的人比只会跳出框框还沾沾自喜的人跳得更远。其实这反映了许多人根深蒂固的傲慢与偏见,而作者在书中显然也不经意流露出了这种情绪。
井底之蛙爬出了水井……
井底之蛙历尽千辛万苦爬出了水井,来到了院子里,它惊讶于院子的雄伟气派,它赞美院子,它不允许任何人说院子的坏话,它认为任何说院子坏话的都是井底之蛙。是啊,如果不是井底之蛙,谁会批评伟大的院子呢?
普世价值就是那个院子,但院子外面的世界更精彩。跟马克思主义相比,普世价值忽悠的成分更少。但我们非要被忽悠才能生存么?马克思当年追求的那些东西放在今天跟普世价值所追求的东西并没有多大差别。
The road to hell is paved with good intentions.
方舟子的信仰和价值偏见
(本文主要是从我的一些论坛帖子拼凑而成,一时懒得梳理所以结构会显得有些混乱。)
事先声明:跟方舟子的几乎所有论敌相比,方舟子兜售的价值观私货非常少。不要以为我这里指出了方舟子的一点点价值观私货,就表示我反对方舟子并且支持他的任何一个敌人,方舟子几乎所有的敌人兜售的价值观私货都比方舟子多太多了。反过来,前面这段声明也并不表示我支持方舟子。
凤凰网资讯:你做事和做人,信奉的准则是什么?
方舟子:我喜欢跟人说,“脑中有科学,心中有道义”,做事情要有理性、科学的态度,同时要顾及到社会的正义,两方面都要顾及到。
凤凰网资讯:科学算是你的信仰吗?
方舟子:我不认为自己有信仰,你可以说我相信科学、道义,但科学与信仰又是矛盾的。所谓信仰是盲目的相信,即使有相反的证据也要去相信,而科学最讲证据、逻辑,所以我一直不讲什么信仰。
方舟子曾经说自己是强无神论者,而罗素是弱无神论者。事实上罗素是无信仰者,而方舟子是有信仰者。无信仰者不会是一个无神论者,他们会漠视抽象造物主是否存在这样的超经验问题,比无神论者对神的态度更加冷漠。强无神论者经常采纳的一条规则是:『如果没有证据支持某种对象的存在,那么该对象就不存在』,这实际上只是强行规定『不存在』等价于『没有证据支持其存在』。但『没有证据支持其存在』就是『没有证据支持其存在』,跟『不存在』并不是一个意思,非要改个名字叫做『不存在』,就得把原来的『不存在』换成另一个名字,除了搅乱概念制造歧义之外没有其他效果。
现在回到方舟子强调的科学与道义。科学方法并不是一个可相信的东西。讲证据和逻辑的情况下根本无需『相信』科学。如果所谓『相信科学』包含了超出『讲证据和逻辑』的含义,那么这部分超出的含义跟任何其他的信仰一样是信仰。另一方面,所谓的『道义』,就是价值观偏见。人人都有个人偏好,但如果把自己的偏好当作标准,认为『人人应该遵守』就是价值观忽悠。道义就是伪装成标准的个人偏好(参考:< 关于价值观>)。方舟子在学术打假的时候,曾经对学术造假者做过一些道德批判,正如我关于道德的分析所说的,道德批判是完全不讲理的忽悠。如果他能说清楚是什么原因导致某些人学术造假,而不是对这些人进行道德批判,就不是忽悠。请注意,我并不是说『不应该忽悠』,我只是在指出『某些行为实际上是忽悠』。不过这种忽悠在我看来相当情有可原,做道德批判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行为是忽悠,更何况跟绝大多数人相比,方舟子并不是单纯的做道德批判,他的许多打假工作都是很讲证据的,道德批判只占极少的一部分。
只有『假设』才能被『相信』,而『讲逻辑讲证据』并不是个『假设』,没法被相信,否则就成了病句。我不会告诉你科学理论比宗教信仰『更优』,因为比较『更优』需要评价标准,而指定一个评价标准,你又面临着为什么这个标准比其他标准『优越』的问题(参考:< 关于价值观>)。
科学为什么要讲逻辑讲证据,并不是因为我们相信逻辑和证据。
1.逻辑这东西你没法相信。逻辑就是语言约定的精确化,之所以要精确化语言约定,就是为了消除歧义和自相矛盾。如果不消除歧义和自相矛盾,那么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任何主张都等价于该主张的反面。如果你不喜欢逻辑,那么可以约定一套自己的语言。当然,为了避免你自己约定的语言从同样的条件出发会得出相互冲突的结论,你照样必须消除歧义和自相矛盾。只要你发明一种这样的语言约定,我们就可以用你发明的语言约定来讨论问题。当然,如果你发明的语言约定等价于现有的某种逻辑,你的发明也就多余了。
我根本不需要相信逻辑。如果我相信逻辑,而对方不相信逻辑,那么只要我使用逻辑论证,对方就可以质疑你凭什么认为使用逻辑的论证是有效的。而此时我除了告诉对方我相信逻辑(但对方显然不买账),我还有任何其他办法么?我对逻辑压根就谈不上相信,我跟别人辩论也从来不怕对方不讲逻辑,只要对方不讲逻辑,我就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利用对方的前提否定对方的主张。你不相信逻辑当然可以,因为我都谈不上相信逻辑,但如果你还真的敢不讲逻辑,那么就别怕自扇耳光。
2.理论的有效性是科学理论的目标,并不是我们相信科学理论更有效,而是我们正在寻找更加有效的理论。这里要注意,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去寻找更加有效的理论,这又是一个价值判断,这里说的是如果你想要追求更加有效的理论,那么你需要做什么。为了比较理论的有效性,就要通过证据,如果不讲证据,那么有效性就可以随便设定,任何一个理论都可以比另一个理论更有效或者更无效。所有诸如无神论、存在不依赖于意识的外部世界、自我的存在之类的假定,科学理论都完全不需要。
证据和有效性的关系,可以看我以前发的一些论坛帖子:http://www.fxkz.net/viewthread.php?tid=3041&page=4#pid48135
什么情况下实验构成对理论的『支持性证据』。
首先,一个实验结果构成对理论的支持,跟完全证实理论显然是两回事。只要实验不能完全覆盖理论,或者存在统计误差,那么实验就不能完全证实理论。经验科学的理论从来都无法被完全证实,但可以有支持性证据。
其次,实验结果要支持理论,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1.实验跟理论相关。
2.实验结果跟理论断言一致(包括统计上一致)。什么叫实验跟理论相关?就是要求实验必须是按照理论的约束条件进行设计的。如果没有这一条,那么世界上任何一个实验都可以作为世界上任何一个理论的证据或反例,因为理论的概念和关系可以任意映射到实验中的概念和关系中,总能找到某些映射方法让实验结果跟理论断言一致,也总能找到某些映射方法让实验结果跟理论断言相反。
但什么样的理论才能够允许实验设计符合其约束?当然要求理论必须给出其中概念和关系的可操作描述或定义,实验者才有可能根据这些描述或定义设计具体的实验操作(技术困难是另一个问题)。反之如果理论对其中的概念和关系压根不给出可操作的描述或定义,那么实验者就没办法根据理论的约束设计实验。就算有人做了实验,实验里面也涉及了某些跟理论中同名的概念,跟理论也未必有什么关系。
第二条无需解释。
只有上述两条都满足了,你才可以说实验构成了对理论的支持。
道德
道德是这样一种东西:如果你违背其准则而被人发现,就很可能遭到来自他人的惩罚。
最初,你违背某条道德准则,往往会受到别人(例如父母师长)的惩罚。经过多次训练,你就得到了一条经验知识:违反该道德准则很容易受到惩罚。有了这条经验知识,你每一次试图违反该道德准则,就会担心是否会受罚,从而约束自己的行为。在这个过程中你也会发现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自己不会受到惩罚,从而形成侥幸心理,因此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人们更倾向于打破道德准则。
最初的自我约束来自于对行为可能后果的利害分析,但这种比较分析需要以花费精力为代价,如果你的生存环境总是使利害分析的代价超过无条件遵守该道德准则,你就会获得新的经验知识:花精力做这种利害分析往往得不偿失。于是你在试图通过利害分析决定是否遵守该道德准则之前,会面临一个新的决定:是否有必要做这个利害分析?而你的新经验告诉你:这样做往往得不偿失。此时你就会养成无条件遵守该道德准则的习惯,连判断是否有必要做利害分析的精力都省了。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对于该道德准则你已经具备了强烈的道德习惯。
如果你已经习惯于无条件接受某道德的约束,那么你还可能给自己的这种选择寻找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可以利用这些理由要求别人遵守该道德,并从这种约束别人的活动中获益。这种情况下,可以说对于该道德你已经具备了强烈的道德感或责任感或使命感等等。因此,上述情况下道德感的形成是因为先前能从中获利,但形成之后未必将继续从中获利。
当然,逻辑上也允许这样的可能:人对某些道德的遵守直接来自于本能,根本不是从上述学习过程中获得的。如果你刚好很『运气』地天生就具有某种道德感,这种情况下你之所以遵守该道德仅仅是因为你的『运气』。如果你有该道德感是因为运气,按照日常语言的习惯,是很难说你比不具备这种运气的别人更『高尚』的,于是你就没有充分的借口对别人不遵守道德的行为进行批判。既然你是因为天生喜欢而遵守该道德,又如何才能批评别人因为天生不喜欢而违背该道德呢?
如果我们进一步追溯先天道德的来源,那么就进入了生物演化领域。要么你是因为发生了某种基因突变而喜欢某道德,要么是从先辈哪里遗传了该道德。如果该道德的遗传是物竞天择的结果,那是因为你先辈中那些因基因突变或混合而喜欢上遵守该道德的份子们幸运地在物竞天择过程中获得了更多生存繁衍的机会。于是这就又回到了前面说过的情况:道德感的形成是因为先前能从中获利,但形成之后未必将继续从中获利。无论哪种情况,道德批判都是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借口的。
道德批判实际上就是在说:我不喜欢你,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喜欢你,我要求别人跟我一起惩罚你,谁跟我一起惩罚你,我就喜欢谁,谁不跟我一起惩罚你,那么我连他一起不喜欢,并且要求别人一起惩罚他。换言之,道德批判从根儿上是不讲道理的,只是装作很有道理。
这里我要提醒大家注意:上述关于道德的讨论,丝毫没有『道德批判是不好的或错误的行为』的意思,我只是指出『道德批判根本不讲道理』这个事实。对于能够通过道德批判达成自己意愿的人而言,他当然可以认为『道德批判是好的』。另一方面,由于这个世界上存在我这种『见到别人不讲道理却假装很有道理就可能很喜欢指出』的怪癖分子,在许多情况下『道德批判』这种行为的期望收益就会有所降低,而风险却有所增加。
最后,来点趣味性强的:
电影『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中有个桥段:片中大反派“小丑”在两艘满载的客船中做了个社会实验。他声称:两艘船上都有炸弹,任何人下船就同时引爆两艘船,每艘船上都有能引爆另一艘船上炸弹的遥控器。如果他在午夜12点之前看到有一艘船被引爆,就让另一艘船的人生还,否则就同时引爆两艘船。“死理性派”的文章『除了蝙蝠侠,我们还能用什么战胜小丑?』对此做了一个有趣的博弈论分析。文中考虑了道德约束,还考虑到因小丑并非万能而阴谋可能失败等可能。
如果这两船不都是人,一群是地球人,一群是异形,炸死对方而活着回到自己的社会丝毫都不会受到惩罚,双方还会因为道德感而拒绝按钮么?如果换成一群是人,一群是猩猩呢(假设我们成功地让猩猩理解了这个按钮的含义)?一群是白人,一群是黑人呢?一群911受害者,一群是基地组织呢?一群是中国人,一群是日本人呢?一群是你和你的亲人和孩子们,一群是陌生人呢?
关于价值观
一个人决定是否做一件事情取决于他对做这件事的效果的预期是否更符合他的愿望。而这个过程中有两个环节:预期做这件事的效果,判断该效果是否更符合自己的愿望。预期做一件事的效果,需要经验知识,而判断一个效果是否符合自己愿望,需要一个评价方法,也就是所谓的『个体偏好』。需要注意的是,人在这两个环节上都可能会犯错误,个人无效的经验知识会对结果做无效预期,而个人经历导致的种种偏见可能会蒙蔽对自己真实愿望的认识。
一个人的价值观就是他比较好坏或善恶程度的评价方法。价值观本来也是个体偏好,但往往特指个体偏好中关于希望别人怎么做的那部分。许多人认为好坏(或者善恶)是有客观标准的,因此他们认为基于这种客观标准的评价方法才能作为社会的道德标准。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采纳了相同好坏标准,而到底采纳哪一种好坏标准,仍然取决于其个体偏好。这种情况下如果大家要决定是否实施某种政策,就要评价实施和不实施哪个更好。由于大家的评价方法不同,不同的人对哪个更好的判断就可能发生冲突。此时如果你试图证明某种评价方法比其他的评价方法更好,那么你就引入了一个新的评价方法:评价方法的评价方法。而对于这个评价方法的评价方法,仍然并非所有人都相同,于是就要引入更高级别的评价方法。无论你引入多少级别的评价方法,你最终的评价方法都照样是你个人的主观偏好,因此谈论一个至高无上的客观普适的价值评判标准压根就是自相矛盾的。
有些人知道这一点之后就会非常害怕,他们害怕没有一个天然的至高无上的所有人都只能接受无法拒绝的价值观作为终极的道德标准,害怕自己无法有效论证自己心目中那个更理想的社会真的更好,害怕如果大家都这样认为这个社会就会乱套陷入水深火热的状态。换言之,是对混乱的恐惧导致他们不敢接受上述事实,无论他们为了拒绝接受上述事实所寻找的理由是什么,上述事实都不会改变。事实上他们并不能证明没有这个至高无上的标准价值观,社会就会必然进入他们所担心的状态。事实上,正如前面所论证的,这种至高无上的终极标准价值观压根就无法存在,而这个社会和整个生物界在这种状况下照样自发出现了各种秩序并演化到今天的状态。就算今天的世界并不处于你理想中的最佳状态,也不是因为缺少那个终极标准,更不会因为那个终极标准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变得更差,因为这个终极标准压根就无法存在。
你可能会问,既然没有这样的标准,我们的政策应该怎么制定?这里首先澄清一个词汇:谈论『应该』还是『不应该』必须指明所追求的目标。只有已经给定了一个目标,我们才能讨论研究在这个目标之下,是否应该实施某个政策。也就是说,如果实施某政策的效果比不执行更能达成这个目标,那么在这个目标之下某政策就应该实施,否则再该目标之下就不应该实施。而预测实施某政策的效果比不执行是否更能达成某个目标,就是一个经验科学问题,需要通过科学方法来做出预测,如果现有的科学方法无法可靠预测,就没有必要先入为主地做出判定。暂不做出判定并不等于连尝试都不能做。尝试就是赌博,即便不确定后果有时也不妨试试运气。当然,到底玩多大要量力而行。尝试过了,无论失败与成功,都可以积累有关的经验知识以帮助今后的决策。但这里有一点要特别注意,某一次赌运气赌赢了,不一定是因为你的方法有效,赢了一次就断定自己的方法有效是欺骗自己。
接下来,就要讨论目标本身了。由于目标可以用来衡量一个政策的效果好坏,所以这个这个目标其实还是一个评价方法,用来评价比较不同的社会状态。但问题是谁来确定这个目标?前面不是说过不存在至高无上的终极目标么?的确如此,政策的目标也并不是终极目标,它可能符合某些人的意愿,却也可能同时违背另外一些人的意愿。只要一个人知道该目标符合其意愿,他就会赞同,反之就会反对。这样一来就出现了有冲突的派别,派别间就要进行博弈。博弈的结果可能是一方获胜而镇压了另一方的诉求,严重时会爆发战争(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事更容易在极权制度中发生),也可能是双方达成妥协,如愿以偿的一方自愿提供一些好处补贴意愿被违背的一方减弱甚至消除其反对的意愿,于是皆大欢喜(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事更容易在议会制度中发生)。
(不过即便是今天许多发达国家的议会民主制度,虽然相对于极权制度可以避免很多内部的暴力冲突,但政府往往还是会经常以谎言做出承诺,尤其是那些关于平等正义之类的承诺,并且政府为了维护这种谎言经常要使整个国家付出越来越巨大的代价。另一方面民众也往往因为信仰等各种偏见而支持违背其自身真实意愿或反对符合其自身真是意愿的政策。发达国家的诸多社会和经济问题中有很多都与那些普遍的价值观偏见有关。)
此外,正如前面说过的,个人决策的两个环节都可能出错:对效果做预期和评价预期效果,社会制度决策也同样如此。一个无效社会科学理论就可能对政策的后果做出严重偏离的预期,而理论却声称该预期是高度可靠的,于是在制度实施了之后才发现结果严重偏离预期。另一方面许多人自己没有能力判断一个政策目标是否符合自身的偏好,而且特别容易地被某些人忽悠,所以许多人都会选择追求与自己的偏好相悖的政策目标。如果你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那么就设法学会判断一个政策目标是否符合你自身的偏好,如果这对你太难,那就设法学会判断别人是否在忽悠你,如果这仍然太难,那就设法寻找跟你的偏好不冲突且比你更善于判断政策的人,然后听他的建议。如果前面这些你都做不到,就只好到我这里来看看我说了什么,但千万要小心别上了我的当,尽管我也会在这里写一些有助于避免上当的文字。当然,你还可以选择自己狗屁不通还刚愎自用,被别人骗去当冤大头还要谢谢人家。
判断一个政策是否符合自己的偏好,除了对政策的结果能够做有效的预期,还需要了解自己的偏好。许多人其实并不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内心真的想要什么。比方说那些具有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的『伟大』的人们有许多『伟大』的追求,比方说全人类的幸福,最大多数人的幸福,最大程度的公平正义、拯救这个正在腐烂的世界等等,并且相信自己的此类个体偏好高于那些只想要自己过上舒服日子的人(请回顾本文开头关于价值观的讨论)。但所有这些『伟大』的个体偏好,都是可以追根溯源的,没有人天生就会追求这么抽象的目标,这些目标是通过学习或者思考得来的。换言之,这些目标都是为了实现其他的一些更基本的目标而思考出来的,而这些更基本的目标才是你真正试图追求的东西,这些『伟大而抽象』的目标只是为了实现那些更基本的目标的手段,我们不妨将这些抽象的目标叫做衍生目标。一个人本想追求目标A,但经过学习或思考发现实现目标B有助于实现A,于是他就可能暂时将A放下而将B作为一个衍生目标来追求。过了一段时间他可能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为了追求目标A才去追求目标B的,甚至有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自己当时以为追求B有助于实现A但实际上自己的这个判断基于一个无效的理论,或者在当年的特定条件下追求B确实有助于实现A但时过境迁今天继续追求B反而会妨碍目标A。不妨将出现这种情况且当事人不自知的情况称为『迷失』。一个迷失了自己心中真实目标的人,就往往会为了那些衍生目标做出导致违背自己基本目标的事情,也就是违背了自己的真实意愿,俗称『事与愿违』。
关于如何确定自己的真实意愿并且避免迷失,这个话题可以展开,在这里先用比较简短的讨论做一个引导。想要避免迷失引起的严重事与愿违的后果,需要时而反省自己所追求的那些东西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并且设法弄清楚这样做是否真的有助于达成这些目的,当自己所追求的衍生目标和自己更基本的目标发生悖离的时候,就要利用新的更有效的理论知识来调整衍生目标。到了这里有人可能会质疑,一个人完全可能会用新的更好目标替代老目标,从而不再追求老目标,因为新目标更『高尚』『伟大』。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么请你进一步想想为什么你会认为新的目标比老的目标更好,这意味着你有一个位于新老目标之上的评价方法,而这个评价方法本身显然也提供了目标,而且显然具有更高的优先级,否则你无法用这个评价方法来决定新老目标哪个更好。如果你不断地追根溯源,就会到达本能需求的层次,例如食欲。如果你问自己追求食欲的满足是为了达成什么目标,你的回答只能是:我就是喜欢,吃饱了爽,饿着不爽。此时无法进一步回答求爽又是是为了达成自己的什么目标,求爽给你提供了最基本的目标。虽然对于你而言,没有比求爽更基本的目标,因此不能问求爽是为了达成什么目标,但可以问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你试图求爽,这是一个经验科学问题,而演化生物学、神经生理学、心理学等学科可以对这个问题做不同角度的研究。不过这里我们必须澄清一点:如果你只是想要了解自己的真实需求,那么你根本无需关心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你试图求爽,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给出了你试图求爽的原因,并不会给你求爽提供更深层次的目标。在佛教中有一句话大概是『心外求法求而不得』,大概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想要了解自己的内心,无需了解以外部世界为对象的那些经验科学知识。(注,此处我引用了佛教的话,完全不代表我对佛学理论的赞同。)
关于普世价值的种种论调
我从来不清楚到底什么是普世价值,因为普世价值的鼓吹者从来就解释不清。
不过下面关于普适价值的种种论调,倒是可以欣赏一下。
A:普世价值超越地域宗教种族
B:要不要超越物种?
A:普适价值是人类伦理,只对人类有意义,对动物无意义
B:白人是否也可以鼓吹只对白人有意义的白人伦理?
A:不接受普世价值就是自我孤立
B:接受了普世价值是不是把人类孤立于自然呢?
A:普世价值来源于生物进化论,基因是自私的,自私即能够保护自己也能够伤害他人,前者需要支持,这就是生存权,后者需要禁止,这就是人人平等。这是人的天然属性,无国界无民族无种族之分。这就是生存和平等的普世价值的由来。
B:1.既然如此这显然是所有物种的天然属性,不仅仅是人的。2.禁止伤害他人跟平等无关,显然可以平等地允许任何人伤害任何人。
A:把普世价值视为洪水猛兽的人,不是奴才就是奴才的主子。
B:不解释清楚普世价值到底是什么,就强求别人接受,想必是个非常想当主子的奴才。
A:连普世价值都不敢承认的人就是自绝于人类
B:不解释清楚普世价值就逼全人类承认普世价值,看来是要灭绝全人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