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文章】智商是一个标准的伪科学概念——《大科技 百科新说》『无信仰者』专栏文章,请勿转载
《大科技 百科新说》『无信仰者』专栏文章,请勿转载
2014.07B
作者:逻辑引擎
编辑:波音
从小到大我做过许多次智商测试,通常分数还可以,小时候还经常因为比身边的多数小伙伴们分数更高而沾沾自喜,直到有一天我认识到智商是一种伪科学概念为止。
智力是一个复杂的结构。任何用一个数字来衡量这个结构的做法都会丢失绝大部分信息,但这并不是我说智商是伪科学概念的原因。
对于不同的任务,需要的智力结构千差万别。例如短期记忆、长期记忆、空间想象、逻辑推理、计算效率、模式识别等各方面能力如何配合,才能高效地完成一个任务,这显然取决于任务是什么,不可能有统一的答案。
这就好像衡量发动机的优劣,这显然取决于你要用这个发动机干什么。你可以采用功率、油耗、价格、重量、体积、维护成本等无数个参数中的任何一种来比较,你还可以根据你对发动机的具体应用场景对这些参数做个运算(例如加权平均或其他整合方案),得出一个分数,由这个分数来判断一个发动机是否适应你的目标。但请注意,如何整合这些参数得到一个分数,取决于你准备用发动机干什么,不同应用目标下你整合这些分数的方法可能截然不同,不存在一个普适的绝对的衡量发动机好坏的分数定义。
智商就相当于衡量发动机优劣的那种分数。但智商的问题是,它被许多研究人员伪装成一种与具体的环境和目标无关的普适的智力水平衡量标准,在我看来这样去误导人就是标准的伪科学。任何一种智商测试方式,都涉及测量大量不同的能力,其中某些能力本身都是复杂结构不是单一参数可衡量的,如何将这些能力参数整合出一个分数?显然随着目标的不同本应有无穷多种整合方法,而适应一种目标的智力结构未必适应另一种目标。不存在一个标准的方案,可以普适地衡量任何人的智力结构的『优劣』。只要研究人员们坦诚这一点,承认自己用来整合各项能力参数的具体方案只能对某些特殊的目标才有效,那么把目标、场景、各项能力参数整合方案、测试结果放在一起,才构成了一个科学的事实陈述。反之如果研究人员在不指明具体测试目标的情况下告诉你智商能够衡量智力的水平,那就是典型的伪科学骗局。
事实上,那些研究智商测试的研究人员,他们都是按照他们自己所认为的重要程度对智力相关的各项参数赋予权值加权平均。无论他们做多少研究,也不可能脱离具体的目标和环境标给出一套普适的在任何目标和环境下衡量智力『优秀程度』的参数整合方法。但他们中许多人往往试图让别人以为他们能够做到或者原则上能做到,这都是有意无意的欺骗行为。
作为一个具体的例子,我在某些智商测试中能够得到160+的分数,在另一些智商测试中却只能得到110+的分数,这往往取决于测试之中有多大比例的题目涉及记忆力。我的记忆力非常差,在测试题目对记忆力要求很高的时候我的分数就会很低,反之就会很高。我有个前同事刚好跟我相反,他的记忆力超群,不用电话本就能记住上百个号码,只要你说一遍他就能记住,可我最擅长那些问题他却并不擅长。他在许多智商测试中都会得到超高的分数,比我高得多,但有一天他给我发了一个网址,说上面的题目他基本上大都做不动,而我在这套题目上却能得到160+的分数,里面没有一个问题需要良好的记忆力。他做项目经理带项目很厉害,什么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技术非常全面,我则很难组织协调一大帮人协同工作,但我却比他更擅长处理一些非常困难的算法问题。
注意,智商测试所采取的实验手段本身并没有什么不科学的,但如果脱离具体的环境和任务类型抽象地说智商反映聪明的程度,就成了伪科学骗局。只有把测试目标、场景、各项能力参数的整合方案、测试结果全都放在一起,才能构成科学的事实陈述。很多科研人员在这一点上脑子都很不清醒。
梦的解析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我基本上是看不太懂的,除了少数含义定义清晰的概念之外,我很难弄清楚他在说什么。
不过这不妨碍我自己对梦做一番解析。
对我而言,在清醒状态下我的脑袋几乎不会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我经常会思考一些问题,比方说感兴趣的学术问题、一会儿去吃什么、走哪条路可以避开堵车,也可能是意淫中了一亿元奖金怎么花、想象帕丽斯·希尔顿是我老婆,也有许多时候是在脑子里面演练某些场景,比方说考虑如何应付面试、要求领导加薪、解决家庭矛盾、遇到火灾如何自救和救人等等。为了很好的处理这些问题,你经常需要在脑袋里面做一些演练,思考自己如果怎样做,那么别人(或环境)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别人(或环境)怎样反应,那么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然后是别人(或环境)将会如何进一步反应……而且还会设想在各种不同场景中可能发生的事件的影响。当然,你阅历越丰富,对别人(或环境)的了解越多,你就越能够更准确地预测别人(或环境)的行为。为了对别人的可能行动有所准备,往往需要站在别人的视角上考虑问题,有时还需要做出最坏准备。
当我做梦的时候,我认为自己做的也不过是类似的事情。但跟清醒状态下的区别是,我的某些思考能力(例如部分常识和逻辑能力)似乎休眠了,在做梦的时候我显然更容易创造一些非常不符合清醒状态下的常识和逻辑的场景,对别人的行为也会更容易做出在清醒状态下认为匪夷所思的预测。比方说在梦中我可能会飞行,自己或别人做出一些醒来觉得非常愚蠢的举动,或者跟妖魔鬼怪神仙灵魂打交道,等等。
另外,在做梦的时候,我的感官并没有全部休眠,我可能会听到声音、感受光亮、闻到气味等等。在我清醒的状态下,我也会对我的感官信号做出一些想象,比方说走在路上突然感到光线变暗了,我可能会想到是不是云遮日了?然后可能朝天上看一眼确认我的想象;再比如说在房间里感到一阵风,我会想是不是某扇门窗没关好,然后可能去检查一下门窗。即便在清醒的时候,我对感官信号的想象判断也有时是对的,有时是错的。在我半清醒状态下,虽然感官并没有全部休眠,但却有许多感官处在休眠状态,我能够通过感官得到的信息要比清醒状态下少很多,而此时我的部分常识和逻辑能力却休眠了,于是很容易对感官信号做出非常奇特的想象解释,严重不符常识和逻辑。
对弗洛伊德的压力释放的理论,我始终一头雾水,我从来不觉得这个理论能够让我清晰明确地解决任何疑惑。比方说通过做梦来释放压力,其实我在清醒的时候也经常会通过意淫来满足自己那些通常被认为浅薄卑劣的愿望,我不觉得这件事情跟梦有特别的联系。当然,某些人可能有超强的道德感,在清醒的状态下某些事情他甚至连意淫都不敢,就只好通过一些间接的方式来满足自己不敢去碰的愿望,而做梦的时候道德感可能会更弱,让自己有更多的自由。被强烈的道德感压制到连意淫都不敢随便的人确实是痛苦的,他们做出某些奇怪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因为他们只是想要通过间接的方式掩饰自己满足自己的某些自认为见不得人的愿望的目的,而且不仅不愿意对别人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甚至还不断欺骗自己,设法让自己相信自己的真实目的并非如此。如果他们的真实目的被揭穿,为了保护自己不会被受到鄙视和攻击,他们很可能会变得异常愤怒,试图通过愤怒来给自己和那些自认为见不得人的真实目的划清界限。
对于无法满足的愿望,我也可能通过意淫来自我满足,只是我不觉得这跟梦有多少必然的联系。
对我而言,梦只不过是在半清醒状态下仍然在我脑袋里面持续进行的场景演练过程。
对话——人生的意义#非正常人类对话系列#
『这里所说的#非正常人类#是哪种人?就是特指那些因为闲的蛋疼以至于会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煞有介事地深入分析动辄上升到三观高度的童鞋们。另一方面他们的行为也并非不可理解,他们爱好思考就像许多人爱好音乐、运动、美食、旅游一样,只是人群中像他们那样喜欢深入思考刨根问底的个体很少,所以才显得很不正常。』
甲: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乙:谁的人生对谁的意义?
甲:不管谁的人生,也不管对谁的意义。
乙:那你先告诉我x+3等于几。
甲:x等于几?
乙:不管x等于几。
甲:x+3等于x+3。
乙:那人生的意义就是人生的意义。
甲:靠。
乙:张三的人生对李四的意义,取决于李四认为张三的存在对自己有什么价值,也就是张三的存在能够在什么程度上满足自己的意愿。
甲:比方说呢?
乙:比方说张三是李四的孩子,李四认为张三是自己生命的延续,那么张三对李四的意义就是延续生命。再比方说张三是李四的偶像,让李四觉得这个世界更加精彩,那么张三对于李四的意义就是让世界更加精彩。再比方说张三是李四的亲戚朋友,让李四觉得自己不孤独,那么张三对李四的意义就是让李四感觉到关怀和温暖。再比方说张三是李四的敌人,让李四感到仇恨,那么张三对李四的意义就是仇恨的对象……
甲:好了,例子够多了。但我还是想知道,意义的对象必须是一个人么?比方说我能否谈论我的人生对这个世界的意义?
乙:你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是指人类社会,还是指整个宇宙?
甲:随便什么吧。
乙:你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它有什么意愿?
甲: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乙:如果没有任何意愿,自然也就不可能在任何程度上实现意愿,谈论任何东西对一个没有意愿的对象的意义都是有语病的。
甲:……看来的确如此。如果是对人类社会的意义呢?人类社会在某种程度上是有意愿的吧?
乙:人类社会的意愿是什么,这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明确答案的问题。比方说有人认为权力颠峰的人的意愿可以代表人类社会的意愿,或者舆论导向代表人类社会的意愿,或者认为延续种群基因才是人类社会的意愿,或者认为每一个人的意愿全部集合起来就是人类社会的意愿……,不过我们不必关心具体的答案,随便选择哪一种作为人类社会的意愿,你都可以回答某个人对这个意愿的实现有什么价值。当然,也有人认为人类社会不是一个可以谈论『意愿』的对象,因此无法谈论任何东西对人类社会的意义。
甲:……恩,我明白了。不过看来谈论一个人对人类社会的意义也没什么意思,就算我的人生对这个世界有意义,也不等于对我自己也有意义。我更想知道我的人生对我自己的意义。
乙:你的人生对你自己的意义,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如果你想实现任何意愿,前提条件都是你活着——如果死后不能实现任何意愿的话——,于是你活着对于你实现任何意愿都是必要条件,在这个角度上你的人生对你自己的意义就是它是你实现任何意愿的必要条件。如果你压根就不想活着也没有任何其他意愿,那么你的人生对你就没什么意义。
甲:不过我想知道的恰恰是我为什么活着,这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因为人生有意义我才想活着,但只有我想活着人生才能有意义。反过来不想活着的话人生也就没有意义,人生没有意义还何必想要活着呢?严重纠结……
乙:你确定是『因为人生有意义』你才想活着么?
甲:难道不是么?如果没有意义我为什么要活着?
乙:那么,如果最终的答案就是『人生就是没有任何意义』,你会毫不犹豫立即自杀么?
甲:……应该不会吧,但即便不想活着,也没那么想死吧?
乙:但问题是为了活着你要做很多事情啊:打工赚钱、买米买菜、洗衣做饭、睡觉起床……你不想活着干嘛要为了活着做这些事情?
甲:……吃饭是因为饿了,睡觉是因为困了,虽然我并不想活着,但饿了困了毕竟是件不舒服的事情,而且自杀要忍受巨大痛苦吧,我毕竟还不愿意忍受那么大的痛苦。
乙:看看,上面这些理由即便不是你活着的全部原因,也至少是部分原因,为了避免『不舒服』你还是选择了继续活着。我再问你:如果人生没有意义,而且有一种自杀的方法非常方便且没有痛苦,你会毫不犹豫立即自杀么?
甲:……可能会的,我有时候觉得活着也挺累的……
乙:既然活着挺累的,你压根又不想活着,那么你的最佳策略是研究一下怎么死才能方便无痛苦,并且付诸实现才对,你去做了么?
甲:……说实话我还真的研究过,但我总觉得不甘心。如果人生是有意义的,死了岂不是白死了。活着可以做许多选择,至少还可以选择死,但死了就万劫不复了。
乙:看看,又找到一条让你活着的原因:『有机会做选择』,你现在已经有了若干条活着的理由了。
甲:……算是吧,但我总觉得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
乙:怎么不充分,这些理由一直让你活到现在。
甲:难道人活着仅仅是为了吃喝拉撒睡娶媳生子并且有选择可以做么?这样的人生跟猪狗有什么不同?
乙:这完全是你的自由。你可以仅仅为了这些意愿活着,你也可以不仅仅为了这些意愿活着,关键是你有什么意愿。另外,干嘛要瞧不起猪狗呢?你不愿意就不那样活好了。
甲:不那样活着还能怎样活着呢?
乙:除了吃喝拉撒睡,你还有其他的爱好么?比方说看电影电视、听音乐、打球、跑步、开卡丁车、美食、泡妞、赌博、偷东西、杀人放火搞破坏、反人类……
甲:靠,反人类都行啊。确实还有些其他的爱好,但我不知道这些爱好又有什么意义。
乙:反人类行不行是另一个话题。这些爱好的意义不就是让你感到满足么?跟吃喝拉撒睡一样,既然你可以为了舒服而吃喝拉撒睡,干嘛不能为了满足而追求这些爱好呢?
甲:我有点明白了,你是不是说人生的意义不是个好问题,我想知道的实际上是我到底想要什么,我应该怎么做。
乙:没错,这才是恰当的问题。而且获取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别人只能提供帮助,只有你自己才能做出判断。
甲:我想要的东西很多,我能得到的却很少,这让我很苦恼。
乙:所以你得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做出取舍。比方说你喜欢看热闹,更深的原因可能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满足好奇心未必只能通过看热闹这一个途径。
甲: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某些需求可能仅仅是为了满足更深层的需求,对吧?
乙:是的。追溯自己每一个动机的根源,也是一种内省的方式。
甲:如果这样追溯下去,会不会又一次陷入无限循环?
乙:有些需求并非源于更深层次的需求,比方说食欲性欲求生欲好奇心之类,这些需求并非以满足其他需求为目标,这些需求可以称之为原始欲望。但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甲:……看来的确如此。如果人生就是为了满足那些欲望,那吸毒岂不是更加直接快速?
乙:你会去做么?为什么?
甲:我不会,那是罪恶的,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乙:你如果已经开始吸毒,你的想法说不定会改变。
甲:嗯……可能吧,但我现在并不想过那种生活的。
乙:是的,其实你根本不需要知道已经吸毒之后想法是否会变,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并不想要过那种生活,就好像你根本不需要知道你死后还想不想活着,你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想要继续活着。
甲:确实如此,但选择不吸毒的理由仅仅是这些么?
乙:你当然可能有许多其他的更加具体的理由,但你的意思是不是想找到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坚决拒绝吸毒的理由?
甲:这难道也有问题么?
乙:如果你病入膏肓,勉强维持生命却必须忍受比千刀万剐还要巨大的痛苦,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你也宁可这样痛苦地死去也拒绝使用毒品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解脱么?
甲:……这我还真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下我可能不会拒绝毒品吧,不过这也太极端了。
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坚决拒绝毒品更加极端。
甲:……看来确实如此。我原来误以为毒品是万恶的,任何人任何情况下都绝不应该沾的东西。
乙:你原来的想法也未必是错的。
甲:我不明白,你好像自相矛盾了。
乙:因为脱离评判对错的标准谈论对错就跟脱离关心意义的主体谈论意义一样,而这又是另一个话题了。
甲:靠,你又来了~~
内省使自己清醒
有人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提高逻辑思维的能力,他觉得学习数理逻辑效果间接而有限。
从上述问题我猜测他所缺乏的并不是数理逻辑的技能,而是清晰的思维能力。学习逻辑,直接训练的仅仅是逻辑运算技能。想要让自己的浆糊脑袋清醒,内省更加有效。内省,不会让你理解自然规律,也不会让你掌握某种技能,只会让你清醒。
要做深层的内省,必须先做到一件事情:尽量摆脱价值观、道德观、廉耻心之类的束缚,思考自己的每一个真实动机(包括那些从未付诸实践的动机)。动机有很多层次,例如某次出差是为了工作和游玩,工作为了赚钱和成就感,赚钱为了吃饭泡妞思考等等。在你不断深入追究自己某些行为所有真实动机时,你自幼就被反复灌输的观念可能会跳出来自我保护,让你甚至不敢向自己承认自己有某些极度“恶劣”或“变态”的动机。你可能会对自己内心的某些真实愿望感到极大的恐惧。但内省就是内省,你需要做的仅仅是了解真正的自己。害怕知道真相并不会使真相变得不存在,任何真相本身都不值得害怕。
经过深刻的内省,你会发现你有一些最『原始』的欲望是先天的,在你自己身上是找不到更深层原因的(只能从生物演化上找),例如食欲和性欲等。还有一些『习惯』的欲望不是先天的,是由你过去的社会教育环境通过长期直接或间接地奖惩你的原始欲望训练出来的(例如对某些行为的强烈廉耻心)。虽然习惯欲望不是先天的,却可能被长期训练强化到跟先天原始欲望相近或更强的程度,成为一种习惯性反射,你完全不需要去想当年受到了何种奖惩才形成了这种欲望,只是在做事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受其支配。所有这些先天原始欲望和后天习惯欲望,构成了你当前所具有的全部基本欲望。这些基本欲望会给你的一切行为提供处于最深层的基本动机。由于同时拥有多种不同的基本欲望同时指挥你的行为,那么不同欲望之间就可能产生冲突,满足某些欲望的行为可能会抑制其它的欲望,此时就涉及到了『冲突的仲裁』。你天生就会根据当前各种欲望的强烈程度决定哪些欲望被优先满足,哪些欲望应该被暂时压制。由于许多欲望必须通过某些间接的方式才能得到满足,因此这个仲裁机制可能会调用你的智力来设计能更好均衡各种欲望的行为策略。
这些基本欲望未必是一成不变的。我不知道先天的原始欲望是否可以通过训练而被显著削弱(这是个生物学的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但那些通过后天长期训练建立的习惯性欲望显然是可以调整的。既然习惯性欲望反射是训练过程逐步建立的,那么说明这些欲望至少在训练阶段是变化的,在训练阶段你必然可以调整它们。调整自身的欲望,作为有意识的行为自然有其动机,所以必然是受某些欲望驱使的。这其实也是欲望之间的冲突导致的,于是解决欲望之间的冲突,除了仲裁之外还可以通过训练来改变某些既有的欲望,削弱或者消除它们。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过程是不能急于求成的。要先有试图改变的意识,经常反思自己的行为,尝试一些实践方法,久而久之,某些已经成型的东西就会慢慢演变。不过要削弱自己的某种欲望,必须先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了满足哪些欲望而削弱另一些欲望,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结果。如果无法达到目标,可能是用错了方法或者颠倒了本末,可以随时调整策略或目标,没有必要一条路走到黑。这里提醒一点:运动员想要跑得快,求助于科学家几乎是没有意义的,教练才可能需要求助科学家,而对运动员来说直接求助于教练最有效。哲学只是让人自知,但对于如何在自己的性格现状下找到对自己切实可行的训练方法调整自己的心性,是个很技术化的问题,光靠自知是不行的。
对自己的基本欲望有所了解,并不意味着你就应该用最直接的方法来满足这些基本欲望,那是毫无智力的行为,婴儿才可能这样做(说不定婴儿都没这么蠢)。不但如此,事事处心积虑地分析计算如何才能最好地满足这些基本欲望,比毫无智力也强不了多少。处心积虑地分析计算本身都要耗费大量精力,而浪费大量精力去做效果不大的决策往往并不符合你的真实意愿,除非这些分析计算本身就可以给你带来足够强烈的快感。但根据我的经验即便是那些事事处心积虑的人也一般不会真的享受这种分析计算的过程,只是自以为可以赚到便宜,而后果往往是严重违背真实意愿的。更聪明的做法是寻找一些自己容易掌握的启发式规则,这些规则不一定总是正确,却能够在大部分情况下帮助你用很低的思考成本迅速做出行为决策,而行为后果一般不会严重悖离你内心的真正需求。但必须注意,既然叫做启发式规则,自然不是必须遵守的绝对原则。大部分情况下,没遇到什么困难就不妨继续用着这些规则。遇到重要问题,而这些启发式规则之间相互矛盾以至于而难以取舍时,才有必要动用你的智力工具深入你的内心做详细的分析。在分析过程中可能会修正某些启发式规则,如果你判断出一种修正稳定有效并且非常重要,也可以慢慢训练自己养成符合这种规则的习惯性反射,形成新的欲望,从而今后遇到类似问题不必再经常动脑。这样,久而久之,你就可以进入一种持续的小规模自我优化的过程,其后果就是越来越接所谓“随心所欲”的状态。注意一件事情:根本没必要把“随心所欲”作为人生目标去追求,这只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跟随内心引导自然会慢慢接近的状态,就好像灰尘落地一样,并不是灰尘在追求落地,它只是自然地跟随了引力和空气。
按照我的经验,我们自幼被反复灌输的那些价值观、道德观、廉耻心,往往都可以作为很好的启发式规则。例如前人所总结的大量做人的道理,甚至包括那些一旦深究起来就会发现稀里糊涂甚至自相矛盾的道理。于是这就成了一个经常被称之为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你自幼所接受的来自环境的训练就已经给了你一大堆启发式规则,但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坚持这些启发式规则让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这就是所谓的“迷失自我”。还有很多时候这些启发式规则之间的冲突甚至会让你陷入道德困境,面临巨大的精神压力而无法自拔。当你摆脱了这些被灌输的启发式规则的束缚,通过内省理清了脑袋里的浆糊,这些自相矛盾造成的困惑就被内省所自然消解了。于是当你对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有所了解的时候,你又可以重新拾起以前那些你曾经奉为真理而在内省过程中被抛弃的启发式规则,你很可能会重新发现这些有关正义、责任、廉耻、诚信、同情、关爱等的种种传统的价值标准,都是相当富有智慧的,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跟随这些规则就可以很好的满足你的需求,但不要沦为任何启发式规则的奴隶,那些规则仅仅是“启发式的”而已。
之前和之后,你的行为看上去可能未必有多大变化,但在此之前你的心灵是这些规则的奴隶,在此之后这些规则是你心灵的工具。我记得禅宗的故事里面有个和尚说:“我三十年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二十年前起了疑心,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十年前得了个入处,如今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我估计这段话所表达的意思就是上述螺旋上升的过程,只不过禅宗一般不喜欢把话说清楚,我怀疑他们中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把话说清楚,甚至干脆认为这种东西根本不能被语言所表达,于是就拿不可言说作为借口来搪塞。不过这也怪不着他们,古人缺乏足够清晰的语言作为严密思维的基础。有能力把充满浆糊的语言理清的古人凤毛麟角。其实任何一个正常人从小就知道如何使用最基本的逻辑规则,但几乎没人知道如何清理充满浆糊的语言。亚里士多德做到了,他的功劳根本不是重新发现了在他之前就人人都已经掌握的基本逻辑规则,而是发现原来只要遵守区区这几条大家早已熟练掌握的简单规则就可以完全避免在交流过程中由于语言自身的浆糊所造成的混乱。不过,他当年认为这种逻辑规则是绝对可靠的真理,跟欧几里德当时对他所发现的几何学公理的看法相似。我们现在知道事实上有无穷多种不同的几何,也有无穷多种不同的逻辑,每种都无所谓对错。只要这些理论不跟经验世界之间建立映射,每个这样的系统都仅仅是一堆约定。
当这些规则变成你心灵的工具,今后的自我修炼就变成了一个持续进行的没有突变的过程。对我来说,跟随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并不是为了把自己变成一个整天就知道穷开心傻乐呵的人。如果是这样,还不如每天吃一些让人Hi的药物来得直接。对我来说,自然选择和后天经历所赋予我的每一种情绪反应(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等等)都可能(虽然未必一定)在某些情况下帮助我达成内心的真正需求,我没必要强行把自己变得只剩下快乐这一种情绪(我过去还真的曾经这样想过)。长期的自我修炼,会慢慢让自己不断接近这样一种状态:一般情况下自然而然的情绪反应所导致的行为后果,通常是符合内心真正的需求的。这就是“随心所欲”的含义。但你自身和你生存的环境始终都在变,因此你适应环境所做出的适应性变化永远也不会停止。灰尘不一定会落地,因为空气和地面都在动。
等哪天我死了,我所有的欲望就全都消失了,我内心的真实需求在那个时刻也就可以永远地被满足了。